第一章 京师怪形
事情发生在十天前。
八月初五，皇帝诞辰。百官表贺，始立千秋节，于兹有十数年矣。
长安古城，载歌载舞。
走索、剑舞、杂技、说唱歌伶、太常宫乐，热闹非凡。
州县地方，普天同庆，休三天。
此时偏偏有队甲士跑步前进，在城西处占地颇广的院子。
这院子是屠户屠宰场，蓄猪数百头，宰杀供养西市。三日前，屠夫丁大报案，称生肉遭窃。
两日前，衙役来人，不见回返。
就在昨天，伏魔卫探子潜入，见尸骸狼藉，腥臭冲天。或有尸鬼潜伏。
“快！快！快！快！”
盾轻举，刀戈在手。领头的小将正待发令，蹄声骤响，马首撞破夜色，突入小巷。
来人抓住长剑，飞身落在他面前。圆领澜衫，幞头裹发，气质儒雅。
“大人，你怎么来了。”
宴会子时才散场，大人不该在花萼楼陪驾的吗？
“想什么呢，”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，中年人不以为意，“我是从家里过来的，若要见驾陪宴，不知几时方休。都小心些，这里有些不对。”
褚老七是伏魔卫统领，五品。官不大，但拱卫京师十多年，又司妖魔事，赐宴的资格绝对是有的。
不过有句话咋说，多他一个不多，少他一个不少。可有可无，不是什么核心人物。十多年前，他属于某支传奇队伍——麒麟卫！
只有十人，却杀的京畿地带群妖伏首。长安-洛阳及周边州府，再无妖鬼祸患。事迹流传至今，那支队伍的队长反而被人淡忘了。
留下来的，只有“一虎三豹五狼首”，褚老七就是狼首之一。
有说鳞首队长死于妖魔之手的，有说入了秘卫系统的，还有的人说……
“怎么了？”褚老七从属下憧憬的脸上收回眼神。
这眼神刺的他有些难受。只有他自己知道，当年的褚老七不过最不成器的，却还是凭借队长的名头挣了个五品官身。
而这些，都是那位大人用命搏回来的！他，受之有愧！
正因为如此，在做了主将之后，他对手下百般照顾，听说有人失陷，匆匆赶来。
“斥候还在里面？”
“是。”
“可有消息传出？”
“未曾！”
褚老七就是斥候出身，自然知道凶险。他挥手召来一个文士。
“法师怎说？”
“卦象纷乱，吉凶难辨！”
褚老七回望。这些人，都是他亲自招来的，每一个人，他都叫得上名字。
如果队长还在，或许有更好的办法，但他不是队长。如果缓上那么两天，或许他也不怕。
但这天是八月初五，皇帝诞！
远方河岸处传来娼女缥缈的歌声。人流如织，歌舞升平！
火光耀红了男人的脸。
“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，弟兄们辛苦。今夜凶险，如果有人退出，我为他告假。”
一片沉默。
“我也听到了歌声，我也见那灯火通明。灯火里，有我的父母、兄妹。此时长街热闹喧嚣，万家同乐，或许也有人翘首以盼，待漏等候着你们。”
他顿了顿，“此间种种，才是吾等在此的理由。我们可以晚来，但三日后倘若生变，谁也不知道会酿成什么祸患。”
“办完了这差事，休三天。平康坊，不醉不归！账算我的。”
“我不信，”有人小声哔哔唠唠，“听说褚将军最怕老婆了。”
“谁说的？站出来！”
自然无人应答。
“只有一晚的话，应该没问题吧……”
“……原来将军你只能一晚。”
众人大笑。
“好了，肃静！整顿行装，查点武备。”
“请将军着甲。”
“不必，小小妖鬼……”嘴上这样说，他心里想的却是，“如果尸鬼能迅速击杀斥候，那么制式铠甲未必能防护住多少。”
褚老七转身，开口道：
“命途由我，富贵在天！”
长剑出鞘，格开了院门。
“既入此门……”
“……死生无怨！”
回应他的，是一片拔剑声。
……
兴庆宫。
皇帝登高致词，人山人海，乌压压的百姓跪倒了一大片。
“万岁！”
山呼不止。
金吾卫从楼下行过，单膝跪地。
“哗啦！”整齐划一。
“起！”有官员发号施令。
“山呼。”
“万岁，万万岁！”
“吾军容盛否？”
“盛！”
……
仪仗队过后，是歌舞。两列宫女从堂下舞出，簇拥着位丽人。雪肌玉骨，霓裳羽衣舞！千秋盛会，缓缓拉开序幕。
喧嚣退去，伏魔卫所在，死寂沉凝。门户洞开，映入众人眼帘的，是七具姿势怪异的尸首。
这些人或穿衙役服或是粗布麻衣，正是死去的捕快和屠宰场帮工，中间的大胡子壮汉就是屠夫本人。
所有人被剃光了头发，以屠夫为中心摆成僧人盘坐的模样，各结宝印。眼眶处被钉入两枚铜钱，正是封堵七窍，祭炼邪尸之法。
好在这队士兵都是精锐，没被吓到。
“大人，怎么办？”
“弩手上前，心脏、头颅各补一箭。”人死为大，但事涉妖鬼，不能等闲度之，自是稳妥些好。
机括转动，噗嗤！噗噗！利刃入肉声不绝。这些尸骸除了中箭时受力颤了颤，并无其他异动。“分兵三队，一队去左，一队往右，搜索清理干净猪舍之后封住门户。三队随我我去屠宰场，最后检查佣工住处和厨房。”
峨眉月黯淡，军士离开后，月光下，腐血渗出，尸体创口有密密麻麻的白色线虫蠕动。偶有虫子被挤出，掉在地上，很快钻进尸身阴影下。
两侧很快传来战斗的声音和尸鬼的嘶哑叫声，褚老七紧了紧宝剑。他面前的小门就通往最后的屠宰场。
老人们传说，万物有灵。为了避免猪听到同类惨叫，屠宰场离猪圈还有段距离，并用道小墙隔开。
至于是否真有用，只有天知道了。小门被推开，士兵举起火把分立两侧，院中一片狼藉，到处都是被啃食后的残骸。
墙上、门口、地上，全是血迹。拖痕，挣扎。仿佛还能听到这些人的惨叫。
火把被固定到合适的位置，照亮了院子。褚老七正想说话，屠房传出凄厉的叫声，不是猪，更不似人。
“进！”
他说。
屠房的位置很好找，因为实在是太显眼了。全木打造，利于通风，下铺木板，方便冲洗。
而现在，木板墙壁的缝隙间已经被染成深红。血液的颜色从底部向上延伸了尺余。木门紧闭，粘稠发黑的液体还在渗出，在房子四周积了片水洼。
这房子，好像整个儿泡在了血水里。
两个士兵用长戟顶开门户，几支火箭飞入。除了被染红的地板，竟然空无一物。
“大人，我去探探。”
“阿飞，稍有不对就马上退出。”
“放心吧，大人。”
有人请缨，在门上插根火把，一手拿剑，一手持盾，走了进去。
火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，昏暗里，有什么东西闪过。木屋嘎吱嘎吱作响，上面，亦或者是，下面？
很快，他抬头向上看去，身体剧震！当啷！小盾坠地。
“怎么，你看到了什么？”
阿飞拖着剑，一步步的向后退出黑暗，步履蹒跚。
“你怎么了，说话啊！”
年轻士兵回过头，口中溢血，略一动作，就有股股鲜血涌出。
“大人，小，小心……”
噗！一截尖锐的乌黑节肢从后背透出，铠甲犹如纸糊。长剑坠地，手无力垂下，他不动了。
“混账！”
“放箭！”
尸体被甩出，抛到了褚老七面前，在地上滚了两滚。头盔脱离，沾满灰尘的小脸上，双眼无神。
“放火！逼它出来，我要宰了这畜生！”
木屋熊熊燃烧，剧烈晃动，某种庞然大物在里面左冲右突。褚老七揣测着妖物的体型，又留部分心神警惕四周。
这怪绝无可能是自然诞生的，多半是邪法造就，屠房是囚牢，也是孕育怪物的子宫，饲养它的育儿房。
有人在这里用屠宰场的活猪饲养怪物，可是现在人在哪里呢？褚老七也是一流高手，耳聪目明，猪舍的清理接近尾声，没有什么发现。
渐渐，噼啪噼啪的木板燃烧声中，有了其他的变化，打断了他。
“嘎嘣！”
“嘎嘣！”
木屋整个被撑到变形。呯！两扇门和几块燃烧着的木板飞出，房屋垮塌。火光里，怪物突到了面前。
两个腕足末端连接着刀锋般的节肢，上下颚鳌牙开合，再上面是三对残忍的小眼睛，尾钩高高翘起。
这东西看起来像蜘蛛和蝎子杂交了，又搀了其他的东西。褚老七经验丰富，也没纠结。
“小心！”他大喊。
噗噗噗噗！瞬间，伏魔卫的士兵射光了手中箭，抽刀的抽刀，拔剑的拔剑。褚老七团身，不退反进，避开挥舞的腕刀，刺击怪物小腹。
怎料这怪突然跃起，冲向他身后。腕足交错，寒光闪过，躲避不及的四个士兵头颅高高飞起，尸身栽倒在地。
更有两人拿长戟招呼，不想它体表布满粘液，滑不着力，收手不住，跌跌撞撞来到怪物口下。
目眦尽裂！褚老七弓步突进。
“刷！”怪物瞬间转身，男人眼前一花，黑影突至。怪物的腕刀，一上一下，分取大腿、胸腔。
无论他直身还是跃起，都要受上一刀。生死关头，褚老七斜斜前扑，赖驴打滚！
劲风拂动发丝，刀锋从头顶越过，斩开了头发。
两个小兵借机后退，逃出生天。
褚老七却陷入了危机。他刚好来到怪物脚下。钢铁般的前肢抬起，攒刺。
“噗嗤！”
正中大腿。
“啊！呃啊……”男人忍痛怒吼，紧紧握住这条前肢，那怪抽身，男人被带的离地。他发起狠来，斩断了怪物的腿。
男人落地，又是声闷哼。怪物扬起身子，另一只前肢高高抬起。
“大人！”
“将军！”
人群骚动。几个不怕死的士兵冲过来，抢了他回去。
“混，混账！阵型不要乱。”
怪物几次前冲，都被弩箭和长戟迫退。同样的，怪物也造成了更多的损伤。
“保护大人！”
“稳住！”
慌乱间，小门再次被打开，文士推开院门，身后刀戈林立。
法师终于到了。
“大人，幸不辱命。”随军法师边说边打量场中的怪物，这就是为祸的妖物吗？看起来真有几分怪异。
“可有其他发现？”
“没有。”
“小心了，这怪不像天生的。幕后之人还没现身，不知目的何在。”
褚老七深喘几口气，嘴里鼻端，满是尘土味和血腥气。澜衫沾满鲜血，有他自己的，也有袍泽的。
他从胸前摸出一把碎瓷，破片里，静静躺着黑白两丸丹药，已经裂成几瓣，还有些碎末和瓷瓶碎片掺和到一起。
倒霉！褚老七用手合拢，拨开大块的瓷片，把那丹药并其余杂物一口吞下。
“大人！”
“没事，重辉丹嘛，偶尔吃下死不了。”
军中秘药重辉丹。搏命的虎狼之药，以夕阳余晖命名，加速气血运行，振发精神，短暂提升内力。
夕阳落山，剩下的自然是黑暗。服药生还者，十中无一，何况他吃的不止一种。
怪物残肢还留了段在他身上。褚老七用割下来的衣服裹紧了伤口，身上渐渐缭绕起层若有若无的绯红烟雾，最终缠绕到剑身，隐约可见锋芒。
“伏魔卫，有进无退！”他再次开口，“还请法师为我掠阵。”
丝绸衣物很快被浸透，走动间股股鲜血渗出。大腿突突直跳，褚老七眼睛充血，他跳到场中，大吼：
“来！”
人与怪物，围着对方徐徐转动，绕起圈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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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月初五，皇帝诞辰。百官表贺，始立千秋节，于兹有十数年矣。
长安古城，载歌载舞。
走索、剑舞、杂技、说唱歌伶、太常宫乐，热闹非凡。
州县地方，普天同庆，休三天。
此时偏偏有队甲士跑步前进，在城西处占地颇广的院子。
这院子是屠户屠宰场，蓄猪数百头，宰杀供养西市。三日前，屠夫丁大报案，称生肉遭窃。
两日前，衙役来人，不见回返。
就在昨天，伏魔卫探子潜入，见尸骸狼藉，腥臭冲天。或有尸鬼潜伏。
“快！快！快！快！”
盾轻举，刀戈在手。领头的小将正待发令，蹄声骤响，马首撞破夜色，突入小巷。
来人抓住长剑，飞身落在他面前。圆领澜衫，幞头裹发，气质儒雅。
“大人，你怎么来了。”
宴会子时才散场，大人不该在花萼楼陪驾的吗？
“想什么呢，”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，中年人不以为意，“我是从家里过来的，若要见驾陪宴，不知几时方休。都小心些，这里有些不对。”
褚老七是伏魔卫统领，五品。官不大，但拱卫京师十多年，又司妖魔事，赐宴的资格绝对是有的。
不过有句话咋说，多他一个不多，少他一个不少。可有可无，不是什么核心人物。十多年前，他属于某支传奇队伍——麒麟卫！
只有十人，却杀的京畿地带群妖伏首。长安-洛阳及周边州府，再无妖鬼祸患。事迹流传至今，那支队伍的队长反而被人淡忘了。
留下来的，只有“一虎三豹五狼首”，褚老七就是狼首之一。
有说鳞首队长死于妖魔之手的，有说入了秘卫系统的，还有的人说……
“怎么了？”褚老七从属下憧憬的脸上收回眼神。
这眼神刺的他有些难受。只有他自己知道，当年的褚老七不过最不成器的，却还是凭借队长的名头挣了个五品官身。
而这些，都是那位大人用命搏回来的！他，受之有愧！
正因为如此，在做了主将之后，他对手下百般照顾，听说有人失陷，匆匆赶来。
“斥候还在里面？”
“是。”
“可有消息传出？”
“未曾！”
褚老七就是斥候出身，自然知道凶险。他挥手召来一个文士。
“法师怎说？”
“卦象纷乱，吉凶难辨！”
褚老七回望。这些人，都是他亲自招来的，每一个人，他都叫得上名字。
如果队长还在，或许有更好的办法，但他不是队长。如果缓上那么两天，或许他也不怕。
但这天是八月初五，皇帝诞！
远方河岸处传来娼女缥缈的歌声。人流如织，歌舞升平！
火光耀红了男人的脸。
“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，弟兄们辛苦。今夜凶险，如果有人退出，我为他告假。”
一片沉默。
“我也听到了歌声，我也见那灯火通明。灯火里，有我的父母、兄妹。此时长街热闹喧嚣，万家同乐，或许也有人翘首以盼，待漏等候着你们。”
他顿了顿，“此间种种，才是吾等在此的理由。我们可以晚来，但三日后倘若生变，谁也不知道会酿成什么祸患。”
“办完了这差事，休三天。平康坊，不醉不归！账算我的。”
“我不信，”有人小声哔哔唠唠，“听说褚将军最怕老婆了。”
“谁说的？站出来！”
自然无人应答。
“只有一晚的话，应该没问题吧……”
“……原来将军你只能一晚。”
众人大笑。
“好了，肃静！整顿行装，查点武备。”
“请将军着甲。”
“不必，小小妖鬼……”嘴上这样说，他心里想的却是，“如果尸鬼能迅速击杀斥候，那么制式铠甲未必能防护住多少。”
褚老七转身，开口道：
“命途由我，富贵在天！”
长剑出鞘，格开了院门。
“既入此门……”
“……死生无怨！”
回应他的，是一片拔剑声。
……
兴庆宫。
皇帝登高致词，人山人海，乌压压的百姓跪倒了一大片。
“万岁！”
山呼不止。
金吾卫从楼下行过，单膝跪地。
“哗啦！”整齐划一。
“起！”有官员发号施令。
“山呼。”
“万岁，万万岁！”
“吾军容盛否？”
“盛！”
……
仪仗队过后，是歌舞。两列宫女从堂下舞出，簇拥着位丽人。雪肌玉骨，霓裳羽衣舞！千秋盛会，缓缓拉开序幕。
喧嚣退去，伏魔卫所在，死寂沉凝。门户洞开，映入众人眼帘的，是七具姿势怪异的尸首。
这些人或穿衙役服或是粗布麻衣，正是死去的捕快和屠宰场帮工，中间的大胡子壮汉就是屠夫本人。
所有人被剃光了头发，以屠夫为中心摆成僧人盘坐的模样，各结宝印。眼眶处被钉入两枚铜钱，正是封堵七窍，祭炼邪尸之法。
好在这队士兵都是精锐，没被吓到。
“大人，怎么办？”
“弩手上前，心脏、头颅各补一箭。”人死为大，但事涉妖鬼，不能等闲度之，自是稳妥些好。
机括转动，噗嗤！噗噗！利刃入肉声不绝。这些尸骸除了中箭时受力颤了颤，并无其他异动。“分兵三队，一队去左，一队往右，搜索清理干净猪舍之后封住门户。三队随我我去屠宰场，最后检查佣工住处和厨房。”
峨眉月黯淡，军士离开后，月光下，腐血渗出，尸体创口有密密麻麻的白色线虫蠕动。偶有虫子被挤出，掉在地上，很快钻进尸身阴影下。
两侧很快传来战斗的声音和尸鬼的嘶哑叫声，褚老七紧了紧宝剑。他面前的小门就通往最后的屠宰场。
老人们传说，万物有灵。为了避免猪听到同类惨叫，屠宰场离猪圈还有段距离，并用道小墙隔开。
至于是否真有用，只有天知道了。小门被推开，士兵举起火把分立两侧，院中一片狼藉，到处都是被啃食后的残骸。
墙上、门口、地上，全是血迹。拖痕，挣扎。仿佛还能听到这些人的惨叫。
火把被固定到合适的位置，照亮了院子。褚老七正想说话，屠房传出凄厉的叫声，不是猪，更不似人。
“进！”
他说。
屠房的位置很好找，因为实在是太显眼了。全木打造，利于通风，下铺木板，方便冲洗。
而现在，木板墙壁的缝隙间已经被染成深红。血液的颜色从底部向上延伸了尺余。木门紧闭，粘稠发黑的液体还在渗出，在房子四周积了片水洼。
这房子，好像整个儿泡在了血水里。
两个士兵用长戟顶开门户，几支火箭飞入。除了被染红的地板，竟然空无一物。
“大人，我去探探。”
“阿飞，稍有不对就马上退出。”
“放心吧，大人。”
有人请缨，在门上插根火把，一手拿剑，一手持盾，走了进去。
火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，昏暗里，有什么东西闪过。木屋嘎吱嘎吱作响，上面，亦或者是，下面？
很快，他抬头向上看去，身体剧震！当啷！小盾坠地。
“怎么，你看到了什么？”
阿飞拖着剑，一步步的向后退出黑暗，步履蹒跚。
“你怎么了，说话啊！”
年轻士兵回过头，口中溢血，略一动作，就有股股鲜血涌出。
“大人，小，小心……”
噗！一截尖锐的乌黑节肢从后背透出，铠甲犹如纸糊。长剑坠地，手无力垂下，他不动了。
“混账！”
“放箭！”
尸体被甩出，抛到了褚老七面前，在地上滚了两滚。头盔脱离，沾满灰尘的小脸上，双眼无神。
“放火！逼它出来，我要宰了这畜生！”
木屋熊熊燃烧，剧烈晃动，某种庞然大物在里面左冲右突。褚老七揣测着妖物的体型，又留部分心神警惕四周。
这怪绝无可能是自然诞生的，多半是邪法造就，屠房是囚牢，也是孕育怪物的子宫，饲养它的育儿房。
有人在这里用屠宰场的活猪饲养怪物，可是现在人在哪里呢？褚老七也是一流高手，耳聪目明，猪舍的清理接近尾声，没有什么发现。
渐渐，噼啪噼啪的木板燃烧声中，有了其他的变化，打断了他。
“嘎嘣！”
“嘎嘣！”
木屋整个被撑到变形。呯！两扇门和几块燃烧着的木板飞出，房屋垮塌。火光里，怪物突到了面前。
两个腕足末端连接着刀锋般的节肢，上下颚鳌牙开合，再上面是三对残忍的小眼睛，尾钩高高翘起。
这东西看起来像蜘蛛和蝎子杂交了，又搀了其他的东西。褚老七经验丰富，也没纠结。
“小心！”他大喊。
噗噗噗噗！瞬间，伏魔卫的士兵射光了手中箭，抽刀的抽刀，拔剑的拔剑。褚老七团身，不退反进，避开挥舞的腕刀，刺击怪物小腹。
怎料这怪突然跃起，冲向他身后。腕足交错，寒光闪过，躲避不及的四个士兵头颅高高飞起，尸身栽倒在地。
更有两人拿长戟招呼，不想它体表布满粘液，滑不着力，收手不住，跌跌撞撞来到怪物口下。
目眦尽裂！褚老七弓步突进。
“刷！”怪物瞬间转身，男人眼前一花，黑影突至。怪物的腕刀，一上一下，分取大腿、胸腔。
无论他直身还是跃起，都要受上一刀。生死关头，褚老七斜斜前扑，赖驴打滚！
劲风拂动发丝，刀锋从头顶越过，斩开了头发。
两个小兵借机后退，逃出生天。
褚老七却陷入了危机。他刚好来到怪物脚下。钢铁般的前肢抬起，攒刺。
“噗嗤！”
正中大腿。
“啊！呃啊……”男人忍痛怒吼，紧紧握住这条前肢，那怪抽身，男人被带的离地。他发起狠来，斩断了怪物的腿。
男人落地，又是声闷哼。怪物扬起身子，另一只前肢高高抬起。
“大人！”
“将军！”
人群骚动。几个不怕死的士兵冲过来，抢了他回去。
“混，混账！阵型不要乱。”
怪物几次前冲，都被弩箭和长戟迫退。同样的，怪物也造成了更多的损伤。
“保护大人！”
“稳住！”
慌乱间，小门再次被打开，文士推开院门，身后刀戈林立。
法师终于到了。
“大人，幸不辱命。”随军法师边说边打量场中的怪物，这就是为祸的妖物吗？看起来真有几分怪异。
“可有其他发现？”
“没有。”
“小心了，这怪不像天生的。幕后之人还没现身，不知目的何在。”
褚老七深喘几口气，嘴里鼻端，满是尘土味和血腥气。澜衫沾满鲜血，有他自己的，也有袍泽的。
他从胸前摸出一把碎瓷，破片里，静静躺着黑白两丸丹药，已经裂成几瓣，还有些碎末和瓷瓶碎片掺和到一起。
倒霉！褚老七用手合拢，拨开大块的瓷片，把那丹药并其余杂物一口吞下。
“大人！”
“没事，重辉丹嘛，偶尔吃下死不了。”
军中秘药重辉丹。搏命的虎狼之药，以夕阳余晖命名，加速气血运行，振发精神，短暂提升内力。
夕阳落山，剩下的自然是黑暗。服药生还者，十中无一，何况他吃的不止一种。
怪物残肢还留了段在他身上。褚老七用割下来的衣服裹紧了伤口，身上渐渐缭绕起层若有若无的绯红烟雾，最终缠绕到剑身，隐约可见锋芒。
“伏魔卫，有进无退！”他再次开口，“还请法师为我掠阵。”
丝绸衣物很快被浸透，走动间股股鲜血渗出。大腿突突直跳，褚老七眼睛充血，他跳到场中，大吼：
“来！”
人与怪物，围着对方徐徐转动，绕起圈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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